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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穿着仇敌的嫁衣,替他白月光走上献祭台。三年后北境铁骑踏破王都,我剑尖挑起他下颌:"现在知道谁是赝品了?"他跪在雪地里,一件件褪下战甲:"用我的命,换你再看我一眼。"1初雪降临,覆盖了雕梁画栋的镇北王府。沈未晞裹紧身上半旧的斗篷,捧着手炉站在廊下,看着院子里那株白梅。这是萧煜特意为林楚楚种的,只因她一句“喜欢雪中白梅的清雅”。“王妃,天寒,回屋吧。”贴身丫鬟云袖低声劝道,眼里满是心疼。沈未晞摇摇头,呵出一口白气:“再等等,王爷快下朝了。”她记得清楚,萧煜每逢雪天,从宫里回来总要先喝一碗暖身的姜枣茶,茶要滚烫,枣要去核。五年了,他所有的喜好、禁忌,她都刻在了骨子里。酉时三刻,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在院门外响起。沈未晞眼中闪过一丝光亮,连忙从温着的瓷盅里倒出姜茶,正要迎上去。却见萧煜大步流星,径直走向书房,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向这边。“王爷……”她轻声唤道。萧煜脚步微顿,侧过半张冷峻的脸:“何事?”“天冷,喝碗姜茶暖暖身子吧。”她捧着茶盏,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。他瞥了一眼,眉头微蹙:“不必。楚楚感染风寒,本王去看看她。”说完,便毫不犹豫地转身,走向府中那座最精致温暖的“锦绣阁”。寒风卷着雪花扑在沈未晞脸上,冰冷刺骨。她端着那碗渐渐失温的姜茶,僵在原地。云袖忍不住哽咽:“王妃,您又是何苦……”是啊,何苦?沈未晞低头,看着茶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。她记得刚成婚那年,她笨拙地学着炖汤,手上烫了好几个水泡,才熬出一碗他认为“尚可”的汤。那时他还会对她露出极淡的笑意,虽然转瞬即逝,却足以让她欢喜许久。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?是林楚楚作为表妹入府之后吧。那个柔弱美好的女子,只需轻轻蹙眉,就能夺走萧煜全部的注意力。深夜,书房。沈未晞端着安神汤进去时,萧煜正对着一只陈旧的香囊出神。那是林楚楚多年前送他的,布料已泛白,他却视若珍宝。听到脚步声,他头也未抬,只淡淡道:“放下吧。”沈未晞将汤碗轻轻放在桌案上,目光扫过他冷硬的侧脸,最终还是没忍住,轻声开口:“王爷,夜已深,早些歇息吧。”萧煜“嗯”了一声,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过香囊上的绣纹。那一刻,沈未晞清晰地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。五年夫妻,她为他打理王府,为他熬尽心血,却比不过别人送的一个旧物。她转身欲走,却听见他在身后吩咐:“明日楚楚想去香山赏雪,你安排一下,务必周全。”“……是。”她喉间发紧,几乎说不出话。走到门外,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,她才缓过气来。隐约听到两个守夜丫鬟的窃窃私语。“……王爷又去锦绣阁了?”“可不是么,王妃熬的汤,王爷一口没动呢。”“唉,说到底,王妃不过是仗着眉眼有几分像林姑娘罢了……”“嘘!小声点,不想活了?”沈未晞站在原地,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。她抬手,轻轻抚上自己的眉眼。是啊,这双眼睛,这张脸,是她能留在萧煜身边的唯一理由。回到冰冷空旷的正院,她屏退左右,独自坐在梳妆台前。铜镜映出她苍白的面容,和那双与林楚楚有着七分相似,却更显清冷的眉眼。她看着镜中的自己,仿佛透过这张脸,看到了另一个女人。许久,她对着镜中那个模糊的影子,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:“萧煜,五年了,你可曾有一刻,透过她在看我?”2边关的急报是在三日后一个深夜送达的,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,瞬间打破了王府虚假的平静。“王爷!八百里加急!北狄犯境,连破两城!”萧煜连夜被召入宫中,直到天明方归。他一身朝服未换,径直来到沈未晞院中,眉宇间带着征战前的肃杀。“本王即刻出征。”他言简意赅,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,“楚楚体弱,受不得惊吓。本王不在期间,府中一切由你打理,护她周全。”他的语气是命令,不是商量。沈未晞心口一涩,垂眸应道:“臣妾明白。”“她若有失,”萧煜的声音冷了几分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,“我唯你是问。”沈未晞指尖掐进掌心,面上依旧平静无波:“是。”萧煜走了,带着他亲点的精兵,奔赴那片烽火连天的土地。王府仿佛一下子空了下来。沈未晞依旧每日打理事务,却总有些心神不宁。她并非担心林楚楚,而是控制不住地去想,边关苦寒,萧煜的旧伤可会复发?她日夜关注着前线战报,听闻他初战告捷,她暗自松了口气;听闻他孤军深入,她又提心吊胆。林楚楚倒是过得惬意,每日不是赏花作画,便是抚琴吟诗,仿佛外面的血雨腥风与她毫无干系。偶尔遇见沈未晞,她还会柔柔一笑:“姐姐不必忧心,表哥用兵如神,定会凯旋。”那语气里的笃定与亲昵,刺得沈未晞心生疼。战事持续了月余,形势一度胶着。直到那日,一封染血的战报以更快的速度传回京城——北狄主力奇袭了作为后勤枢纽的郾城,而林楚楚,因“心系将士”,半月前竟带着劳军的物资去了郾城!消息传来时,沈未晞正在核对账目,笔尖一顿,浓墨瞬间污了账册。她知道,天要塌了。果然,不过两日,府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,以及亲兵急促的呵斥声。沉重的脚步声带着血腥气和凛冽的寒风,径直闯入她的院落。萧煜回来了。他一身玄甲染血,破损多处,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。那双曾经只是冷漠的眼,此刻赤红如血,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一种近乎疯狂的焦灼。他一步步走向沈未晞,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。浓重的杀气扑面而来,让她几乎窒息。他停在她面前,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的阴影,将她完全笼罩。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锁住她,声音因极度压抑而嘶哑不堪,一字一句,如同冰锥,狠狠扎进她的胸膛:“北狄统帅点名,要‘本王的王妃’,前去交换。”3萧煜那句话落下,院子里死寂得可怕。连风声都停了,只有雪花落地的簌簌轻响。沈未晞站在原地,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住了。她看着眼前这个她爱慕了五年、仰望了五年的男人,他的眉眼依旧俊朗,此刻却陌生得让她心寒。“你……说什么?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飘,轻得像是随时会碎掉。萧煜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,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。“北狄人要‘镇北王妃’去换楚楚。你去换上她的衣裳,代她前去。”每一个字,都像淬了毒的针,扎得她体无完肤。他不仅要她去送死,还要她顶着林楚楚的身份,穿着林楚楚的衣服去死。她要作为林楚楚的替身活着,如今,连死,也要作为林楚楚的替身去死!“不……”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脊背撞上冰冷的廊柱,寒意瞬间窜遍全身,“我不去……”那是北狄大营,是虎狼之穴!她若去了,会遭遇什么,她不敢想。“由不得你!”萧煜猛地逼近,一把攥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他眼底是骇人的红,为了另一个女人,他对她露出了战场上对敌的狠戾,“楚楚是为了劳军才被困郾城,她若有事,我此生难安!你必须去!”疼痛从手腕传来,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。沈未晞抬起头,第一次毫无畏惧地迎上他暴怒的视线,声音颤抖,却带着最后的希冀:“萧煜,看在这五年夫妻情分上,看在我为你付出一切的份上……你对我,可曾有过一丝真心?”这是她最后一次问他。用尽了她仅剩的全部勇气。萧煜看着她泪光盈然的眼,那与林楚楚相似的眉眼此刻写满了绝望和哀求,却只让他觉得烦躁。他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,声音冷硬如铁,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:“真心?沈未晞,从你凭借这张酷似楚楚的脸进入王府的那天起,你就该清楚自己的本分。”“你永远是她的影子。”“影子……”沈未晞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,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越来越大,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,眼泪却顺着脸颊疯狂滑落。原来如此。原来这五年,她所有的深情、所有的付出,在他眼里,不过是一个影子的自我修养。她笑得浑身颤抖,几乎站立不住。萧煜蹙眉看着她,以为她受不了刺激疯了。笑了好一会儿,沈未晞才慢慢止住。她抬手,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,再抬起头时,脸上所有的痛苦、挣扎、爱恋都消失了,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平静,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。“好。”她轻声道,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,“如你所愿。”她不再看他,转身,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,一步一步,走向林楚楚所住的“锦绣阁”。身后,萧煜看着她决绝的背影,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,但很快被对林楚楚安危的焦灼所取代。锦绣阁内,温暖如春,熏香袅袅。沈未晞站在巨大的铜镜前,看着宫人们捧来那套属于林楚楚的、最华美的织金羽缎宫装。衣裙华丽夺目,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,在灯光下流光溢彩。她像个提线木偶,任由宫女们为她脱下自己半旧的常服,换上那身冰冷而华丽的衣裙。衣裙很合身,仿佛本就是为她量身定做,却又无比讽刺。宫女为她梳理发髻,戴上林楚楚最喜欢的赤金红宝头面。镜子里的人,眉眼精致,雍容华贵,几乎与林楚楚一模一样。一个完美的、可以去送死的替身。4北风卷着雪沫,呼啸着刮过郾城斑驳的城墙。沈未晞身着那身不属于她的织金宫装,宽大的袖摆和裙袂在风中猎猎作响。冰冷的绸缎贴着肌肤,寒意刺骨。她一步步踏上通往城楼的石阶,步伐异常平稳,仿佛不是走向命运的终点,而是去奔赴一场迟来的解脱。城墙之下,黑压压的北狄骑兵肃立如林,狼旗在风雪中狂舞。为首之人,身形魁梧,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正是北狄统帅。而在她身后,是她生活了五年的故国军队。萧煜一身玄甲,骑在战马之上,立于阵前。他紧抿着唇,目光复杂地追随着她的背影,那眼神里有焦灼,有催促,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动摇?沈未晞在心中冷笑。事到如今,她已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。终于,她站上了最高的城垛。寒风瞬间裹挟了她,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。她回过头,目光越过冰冷的雉堞,最后一次,平静地看向那个男人。五年的光阴,无数的日夜,所有的爱恋、期盼、委屈与不甘,在这一刻被她亲手碾碎,焚尽,只剩下冰冷的灰烬。她看到萧煜的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——也许是命令,也许是虚假的安抚。但已经不重要了。沈未晞忽然笑了。那笑容在漫天风雪中绽开,凄清而嘲讽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醒与决绝。她张开双臂,宽大的袖摆如同蝶翼般在身后展开,露出了里面一抹她悄悄换上的、属于自己旧衣的素白中衣袖口。“萧煜——”她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风雪,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,响彻在寂静的战场上空。“这五年的笑话,到此为止。”字字清晰,如冰珠落玉盘。萧煜瞳孔骤缩,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!他猛地意识到她要做什么,几乎是嘶吼出声:“沈未晞!回来——!”但已经太晚了。在他的嘶吼声中,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注视下,那道华丽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傀儡,又如同终于挣脱了所有丝线的飞鸟,毫不犹豫地从高高的城楼之上一跃而下!织金的华服在灰暗的天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流光,那抹身影轻飘飘地坠落,决绝得没有半分留恋。“从今往后,你的楚楚,你自己去救。”她最后的话语,如同最终的审判,伴随着呼啸的风雪,狠狠地砸进了萧煜的耳中,心里。“不——!”萧煜目眦欲裂,策马就要前冲,却被身旁的副将死死拦住。“王爷!危险!大局为重啊!”他只能眼睁睁看着,看着那抹身影急速下坠,最终消失在城墙之下的乱石杂草之中。风雪更大了,迅速掩盖了所有的痕迹,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世界,在萧煜眼中,彻底失去了声音和颜色。5意识在无尽的冰冷与黑暗中沉浮。沈未晞以为自己死了,身体却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,尤其是左腿,仿佛被巨石碾碎。刺骨的寒意让她蜷缩起来,随即,一件带着体温和风霜气息的厚重披风裹住了她。她艰难地睁开眼,模糊的视线对上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。男人身披玄色大氅,眉目冷峻,气质凛冽如出鞘的刀。他半跪在地,正检查她腿上的伤,动作算不上温柔,却精准利落。“骨头断了。”他言简意赅,声音低沉,“想活,就忍着。”沈未晞认出了他——北狄统帅,慕容辰。那个点名要“王妃”前来,间接导致她跳楼的人。恨吗?或许有一点。但更多的,是一种置身事外的麻木。比起萧煜给的锥心之痛,这肉体的疼痛和敌营的险境,反而算不得什么了。她没有哭,也没有问,只是死死咬住下唇,任由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。慕容辰看了她一眼,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。他亲手为她做了简单的固定,然后将她打横抱起,安置在随后赶来的马车里。“为什么……救我?”她终于嘶哑着开口,声音破碎。慕容辰坐在车辕上,背对着她,声音随风雪传来:“本王欣赏有胆色的人。尤其是,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的人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不带任何感情,给出两个选择:“你现在有两个选择。一是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,带着你‘镇北王弃妃’的身份。二是,跟着我回北境,成为我手中的剑。选一个。”死?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。那个卑微的、作为影子的沈未晞已经死了,死在郾城的城墙下。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求生的欲望,混着对萧煜的恨意,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烧起来。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用尽全身力气,吐出两个字:“……我选二。”三年后。北境,黑山城大营。校场之上,寒风凛冽如刀。数千北境精锐鸦雀无声,目光复杂地看着点将台上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。她一身玄色铁甲,肩披暗红斗篷,脸上覆盖着半张玄铁面具,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寒星般的眸子。她是慕容辰一手提拔的副将,代号“罗刹”,三年来战功赫赫,却也因来历不明和手段狠辣,备受质疑。今日,原是军中一年一度的演武。几个不服管束的刺头将领互相使了个眼色,其中膂力最强的百夫长巴鲁大步出列,声如洪钟:“罗刹将军!末将不服!我等北境儿郎,岂能听命于一介来历不明的女子?请将军赐教!”台下顿时一片骚动。沈未晞目光扫过巴鲁,又缓缓扫过台下那些或质疑或看戏的脸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缓缓抬手,解开了肩上的斗篷,随手扔在一旁。然后,她拿起靠在将台边的一杆银枪。那枪比制式长枪更沉,枪尖寒芒流动。她单手平举银枪,枪尖直指巴鲁,声音透过面具传出,带着金属般的冷冽:“打赢我,位置让你。”巴鲁大吼一声,抡起沉重的狼牙棒便冲了上来,风声呼啸,势大力沉。沈未晞脚步未动,直到狼牙棒携着千钧之力砸到面前,她才骤然侧身,手中银枪如毒蛇出洞,精准无比地点在狼牙棒力道最薄弱之处!“铛!”一声脆响,巴鲁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,虎口发麻,狼牙棒险些脱手!他心中大骇,还未变招,那银枪已如影随形,枪杆横扫,重重击在他的腿弯!“砰!”巴鲁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地,激起一片尘土。全场死寂。不过两招!军中勇力前十的巴鲁,竟败得如此彻底!沈未晞收枪而立,枪尖斜指地面,目光再次扫过台下万千将士,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还有谁不服?”6春去秋来,又是三年烽火。曾经的“罗刹”副将,如今已是北境军中风头最盛的左将军。沈未晞用一场场硬仗、一次次胜利,将质疑她的声音彻底碾碎。她擅奇谋,用兵狠辣诡谲,成了南边朝廷军队最为头疼的对手。这一日,北境大军兵临渭水关。此关是南朝廷北面最后一道屏障,一旦攻破,王城便门户大开。关墙之上,守军严阵以待,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为首的将领一身熟悉的玄甲,身姿挺拔如松,正是镇北王萧煜。这三年来,他如同疯魔了一般,不是在战场上厮杀,就是动用手下所有力量,在北境搜寻一个不可能生还的人。他比三年前消瘦了许多,眼窝深陷,原本冷峻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与偏执。“王爷,探马来报,此次北境先锋,是那位‘罗刹’女将。”副将低声禀报,语气带着忌惮。萧煜心不在焉地“嗯”了一声,他的目光投向远方烟尘滚滚的北境大营,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。慕容辰麾下何时多了这么一号人物?他隐约觉得,这个代号“罗刹”的女将,或许与他一直在寻找的线索有关。战鼓擂响,北境军阵如黑色潮水般涌来,在关前五百步外停下。阵型分开,一骑白马越众而出。马上的将领同样一身玄甲,肩披暗红斗篷,脸上覆盖着那标志性的玄铁面具。“罗刹!”南军阵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。萧煜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道身影。一种莫名的熟悉感,如同细密的针,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心脏。那身形,那策马的姿态……那女将策马缓缓上前,直至一箭之地。她抬起手,在全场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,缓缓摘下了那遮掩了她三年面容的玄铁面具。面具之下,是一张清丽绝伦,却冷若冰霜的脸。眉眼依旧,只是曾经蕴藏的温婉与情意被如今的锐利与冰寒取代。左耳后,那道从城楼跳下时被乱石划破的疤痕,在阳光下若隐若现。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萧煜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,呼吸瞬间停滞!他死死盯着那张脸,那张让他魂牵梦绕、悔恨交加了整整三年,刻骨铭心到不敢遗忘分毫的脸!手中的缰绳被他无意识地攥紧,指甲深陷入掌心,渗出血丝,他却浑然不觉。巨大的震惊、难以置信、失而复得的狂喜,以及更深沉的恐慌,如同滔天巨浪,将他彻底淹没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,他才听到自己嘶哑、颤抖,几乎不成调的声音,破碎地响起在寂静的战场上空:“未晞……是你?你还活着?!”沈未晞端坐于马上,迎着他震惊失措的目光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。那笑容里,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,只有无尽的嘲讽与疏离。“萧将军,别来无恙。”7渭水关外,北境军大营。炭盆里的火苗噼啪作响,驱不散沈未晞眉宇间的寒意。她卸了甲,只着一身玄色常服,正对着沙盘推演下一步的进攻路线。帐外传来亲兵恭敬的声音:“将军,南军主帅……萧煜,在营外要求见您。”沈未晞执旗的手微微一顿,随即面无表情地将代表己方的黑色小旗插上渭水关的城头。“告诉他,两军对垒,不便相见。”“他说……若您不见,他便一直等下去。”沈未晞冷笑一声:“那就让他等。”帐外风雪渐起,萧煜果真未走。他卸了佩剑,孤身一人立在风雪中,玄色大氅很快落满了雪,像个固执的雪人。目光却始终死死盯着那顶灯火通明的主帅营帐。一个时辰,两个时辰……直到天色完全暗下,沈未晞才终于掀帘而出。她披着厚厚的狐裘,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乎冻僵的萧煜。“萧将军这是何意?苦肉计对我无用。”“未晞……”萧煜嘴唇冻得发紫,声音颤抖,“我……我只是想看看你,想和你说说话。”“看过了,也说话了。”沈未晞转身欲走,“萧将军请回吧。”“等等!”萧煜急切地上前一步,却被北境亲兵的长戟拦住。他隔着风雪,望着她冷硬的侧脸,心痛如绞,“未晞,我知道错了……这三年,我没有一刻不在悔恨中度过!当年是我瞎了眼,是我对不起你……”他的忏悔情真意切,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凉。沈未晞终于停下脚步,缓缓回头。她的眼神里没有动容,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,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表演。“萧煜,”她打断他,声音比这北境的风雪更冷,“收起你这些无用的废话。”她抬手指向南方,那是王城的方向,也是林楚楚所在的方向。“你的楚楚还在等你凯旋,回去救她吧。”她勾起唇角,那笑容淬了冰,带着致命的嘲讽,“就像……你当年希望我去做的那样。”一句话,将萧煜所有的忏悔与深情都钉死在了耻辱柱上。他脸色瞬间惨白如雪,踉跄着后退半步,眼中是巨大的痛楚和难堪。沈未晞不再看他,对亲兵下令:“送客。若再靠近大营百步,按细作处置,格杀勿论。”说完,她决绝地转身,走入温暖的营帐,将那个曾经是她全部天地、如今却无比可笑的男人,连同他那迟来三年的忏悔,一起彻底隔绝在了门外的风雪之中。萧煜望着那晃动的帐帘,仿佛看到了三年前,她决绝跳下城楼时,那扇在他面前永远关闭的心门。8渭水关久攻不下,萧煜用兵老辣,凭借关隘之利,将北境大军牢牢挡在城外。沈未晞知道,强攻只会徒增伤亡,必须另寻他法。是夜,她独坐帐中,对着沙盘凝神思索。烛火摇曳,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。忽然,帐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响,以及亲兵倒地的声音。沈未晞眸光一凛,手已按上腰间短剑。帐帘被一道大力掀开,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萧煜赫然出现在门口!他竟孤身潜入守卫森严的北境大营!“未晞……”他声音沙哑,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与思念,“我必须见你。”沈未晞缓缓起身,短剑并未出鞘,只是冷冷地看着他:“萧将军是来自投罗网的?”萧煜向前一步,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她的轮廓,最终落在她左耳后那道浅淡的疤痕上。那道疤,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心脏抽搐。“这道疤……”他喉结滚动,声音带着悔恨的颤意,“是当年……”“与你无关。”沈未晞打断他,语气没有半分波澜。“有关!”萧煜情绪骤然激动,又上前一步,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冰冷气息,“未晞,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……但我求你,给我一个机会,让我弥补……”他伸出手,想要碰触她,想要确认眼前的人是真的活着。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她衣袖的刹那,沈未晞猛地后退,同时,“铮”的一声,短剑出鞘,冰冷的剑尖精准地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!“站住。”她的眼神锐利如刀,没有半分旧情,只有冰冷的戒备和杀意。几乎在同一时间,帐外火把大亮,脚步声如雷!数十名精锐亲兵瞬间涌入,将萧煜团团围住,刀剑出鞘的寒光映得帐内一片雪亮。原来,她早已察觉,并布下了天罗地网。萧煜僵在原地,难以置信地看着她。他以为的冒险相见,竟是她请君入瓮的局!沈未晞持剑的手稳如磐石,看着他被围困的狼狈模样,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:“你以为,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摆布的沈未晞吗?”这句话,比抵在喉间的剑更让萧煜感到刺痛。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强大的女人,终于清晰地认识到——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沈未晞,真的已经死在了三年前的城楼下。而他,连赎罪的机会,都求而不得。9沈未晞并未杀萧煜。在最后关头,她收了剑,语气淡漠如冰:“押下去,严加看管。”并非心软,而是他的身份是极好的筹码,更是刺向南朝廷心脏的一把利刃。主帅被俘,南军军心大乱。北境大军趁势猛攻,三天后,渭水关告破。沈未晞铁骑所向,一路势如破竹,直逼王城脚下。兵临城下,南国朝廷乱作一团。为求苟延残喘,他们做出了和当年萧煜一样的选择——牺牲一个女人。被缚双手推至阵前的,正是林楚楚。三年不见,她依旧美丽,却花容失色,浑身抖如筛糠,涕泪横流地哀求着:“未晞姐姐,饶命……当年的事与我无关,都是萧煜他……”“堵上她的嘴。”沈未晞不耐地打断。她高坐于战马之上,玄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。她没有看林楚楚,而是将目光投向被押解在一旁、形容枯槁的萧煜。“萧煜,”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阵前,“你可知,我为何不杀你?”萧煜抬起头,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败。沈未晞缓缓策马,走到林楚楚面前,马鞭抬起她的下巴,迫使她看向萧煜。“告诉他,”沈未晞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,“当年狼谷救他的人,究竟是谁?”林楚楚浑身剧颤,眼神惊恐万分,死死闭着嘴。沈未晞也不急,只是对亲兵使了个眼色。亲兵会意,拔出了半截雪亮的弯刀。“我说!我说!”死亡的恐惧彻底击垮了林楚楚,她尖声哭喊起来,“不是我!救你的人不是我!是沈未晞!是她!她为了救你,胳膊被狼咬了一口,留下了疤!我只是……我只是恰巧路过,偷走了她掉落的玉佩,冒充了她!”她语无伦次,却将隐藏了多年的真相血淋淋地撕开。“她回来后高烧三日,沈老将军为了她的清誉,严密封锁了消息……我,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……表哥,表哥你饶了我……”轰——!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!萧煜猛地瞪大了眼睛,浑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!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楚楚,又猛地转向沈未晞,目光最终死死落在她握着缰绳的左臂上。那里,玄甲之下,是否真的有一道陈年的齿痕?他一直视若珍宝的白月光,竟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?他一直轻贱践踏的替身,才是他真正苦寻不得的救命恩人?他前半生所有的深情、所有的执念、所有的选择……竟然全都建立在一个荒谬绝伦的谎言之上!“啊——!!!”萧煜发出一声野兽般痛苦绝望的嘶吼,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。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,彻底崩塌。10萧煜被亲兵架着,才没有瘫倒在地。他呕出的鲜血染红了前襟,在雪地上溅开刺目的红梅。真相的冲击力过于巨大,几乎将他的神智彻底摧毁。他死死盯着沈未晞,眼神里是灭顶的绝望和无法言说的痛悔。“未晞……”他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,“是我错了……我从一开始就错了……”沈未晞高踞马上,冷漠地俯视着他。风雪吹起她的鬓发,那张清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。慕容辰策马立在她身侧,将一枚象征着北境最高兵权的玄铁虎符递到她手中,姿态是全然的信任与托付。这个动作,更是深深刺痛了萧煜的眼。他知道,他彻底失去了她。不是在这三年里,而是在更早,在他一次次为了那个冒牌货而伤害她的时候,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。支撑了他前半生的信念轰然倒塌,他活下去的最后一点意义也消失了。在数万大军惊愕的注视下,萧煜猛地挣脱了亲兵的搀扶。他踉跄着向前几步,走到阵前最空旷的地带。然后,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——他抬手,开始一件件卸下自己身上的甲胄。护心镜、肩甲、臂缚……带着战场尘泥和血迹的玄铁部件,被他毫不犹豫地扔在雪地里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最后,他解下了腰间的佩剑,那柄随他征战多年、象征着荣耀与权力的宝剑,被他像丢弃废铁一样,随手抛在身后。卸去所有武装,他只着一身单薄的染血中衣,立在漫天风雪之中。寒风瞬间穿透衣物,他却感觉不到冷,因为心早已冻成冰窟。他抬起头,望向马上的沈未晞,脸上已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。下一刻,他双膝一弯,在冰冷彻骨的雪地里,朝着沈未晞的方向,直挺挺地跪了下去。膝盖砸入积雪的闷响,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。“未晞……”他仰着头,雪花落在他苍白的脸上,迅速融化,与血和泪混在一起。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嘶哑地、卑微地乞求:“我错了……我把命赔给你……”“求你……再看我一眼……”11风声鹤唳,万籁俱寂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跪于雪地中的身影,以及高踞马上、面无表情的女将军身上。萧煜的额头抵在冰冷的雪地上,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卑微。他卸下了所有的骄傲与尊严,只求她能有一丝动容。沈未晞端坐于马背,握着缰绳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。风雪掠过她冰冷的玄甲,也掠过她左耳后那道浅淡的疤痕。三年前那个雪夜,他逼她穿上别人的衣服去送死。三年后这个雪天,他卸下所有跪在她面前求她看一眼。多么讽刺。她缓缓抬起了手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萧煜似乎有所感应,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,抬起了头。然而,沈未晞手中握着的,不是示好的橄榄枝,也不是赦免的令牌,而是一把已经上弦的军用劲弩。冰冷的弩箭在雪光映照下,闪烁着致命的寒芒。她平举弩臂,黝黑的箭簇,精准地瞄准了雪地中那个曾让她爱入骨髓、也恨入骨髓的男人。萧煜瞳孔微缩,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解脱般的平静,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,引颈就戮。能死在她手里,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宿。周围的士兵屏住了呼吸,慕容辰静静地看着,没有任何干涉。沈未晞扣在悬刀(扳机)上的食指,微微颤抖。杀了他,易如反掌。杀了他,过往所有的痛苦与屈辱似乎都能了结。她的眼前飞快地闪过无数画面:初嫁时的忐忑欣喜,五年里小心翼翼的付出,城楼上心如死灰的绝望,北境三年浴血的重生……恨吗?自然是恨的。可杀了眼前这个一无所有的人,又能改变什么?能让那个傻了的沈未晞回来吗?不能。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。支撑她三年的恨意,在这一刻,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支点。就在萧煜以为箭矢即将穿透胸膛的瞬间,沈未晞的手臂猛地一偏!“咻——!”弩箭离弦,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,擦着萧煜的耳畔呼啸而过!“咔嚓!”一声脆响,他身后那面代表南朝廷、绣着巨大“萧”字的帅旗,绳索应声而断!旗帜在风雪中晃了晃,颓然坠落,覆盖在冰冷的雪地上。她没有杀他。她放下了手中的弩,目光越过他,望向远方苍茫的天际,声音轻得仿佛叹息,却又重得足以击碎他最后的心防:“萧煜,你的命,我不屑要。”12帅旗坠落的闷响,为这场漫长的纠葛画上了休止符。萧煜僵跪在雪地中,耳畔是弩箭掠过的嗡鸣,眼前是那面象征着过往一切荣耀与执念的旗帜,如他一般,狼狈地委顿于地。沈未晞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。她调转马头,将手中那柄夺命的劲弩随手抛给一旁的亲兵,金属与甲胄碰撞出清脆的声响,一如她此刻决绝的心境。慕容辰驱马靠近,与她并肩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将一枚沉甸甸的、象征着北境至高军权的玄铁虎符,再次郑重地放入她的掌心。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微蜷,那重量,是权力,也是新生。“此间事了。”沈未晞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听不出半分情绪,“走吧。”慕容辰颔首,北境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,随着他们的主帅,开始井然有序地后撤。沈未晞一夹马腹,战马迈开步伐。自始至终,她没有回头。风雪愈发猛烈,模糊了她玄甲红袍的身影,也模糊了那个跪在雪地中,正迅速变得渺小的黑点。萧煜依旧保持着跪姿,一动不动,仿佛化作了一座雪雕。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决绝地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,一如三年前她从城楼坠落,消失在他的世界。只是这一次,他清楚地知道,她再也不会回来了。极致的悔恨与绝望如同冰锥,一寸寸凿穿了他的心脏,冻结了他的血液。刺骨的寒意从跪地的膝盖蔓延至全身,最终,直冲天灵。当最后一抹玄色的影子消失在视野尽头时,他一头浓密的黑发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从发根开始,寸寸变得雪白。不过片刻,跪在雪地中的,已是一个面容枯槁、白发苍苍的老人。风雪无情地覆盖着他,试图掩埋这一切。而在遥远的北方,沈未晞策马驰骋,迎着风雪,奔向属于她的广袤天地。她的传奇,刚刚开始书写。而他的故事,早在三年前她纵身跃下城楼的那一刻,就已经彻底结束了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43:11 全文阅读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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