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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头前,那个男人,我前夫,哭得像个孩子。他说他错了,说他后悔,说没了我的家就不再是家。电话里,电视台那个叫小莉的记者问我什么态度。我说:“我不后悔,我不复婚。”挂了电话,小莉可能觉得我太绝情。电视机前的观众可能也在骂我心肠硬。可他们不知道,当我对小莉说“愿意冷静一段时间,看看他的诚意”时,我在撒谎。我不是在等他回头。我是在等他,彻底掉进自己亲手挖的那个深渊里。1我叫于秀丽。今年三十六岁。我嫁给李伟十五年,生了七个孩子,两儿五女。村里人都说我好福气,说李伟有本事,养得起这么多张嘴。他们不知道,这十五年,我是怎么过的。家里的地,我种。镇上工厂的零活,我干。七个孩子的屎尿屁,我管。公婆的身体,我顾。李伟呢?他有“正经工作”,在县里的一个建筑队当小工头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。回家就一件事喝酒。喝了酒,他就成了天王老子。嫌我菜咸了,他掀桌子。嫌孩子哭了,他踹门。嫌我没给他好脸色,他摔碗。摔完了,骂完了,倒头就睡。第二天酒醒了,顶着一张无辜的脸,该吃吃该喝喝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十五年,一万多个日日夜夜,我就是在这种循环里熬过来的。我不是没想过跑。可我看着床上那一溜排睡着的小脑袋,大女儿已经会帮我洗碗,小儿子还在喝奶。我跑了,他们怎么办?所以我忍。我以为,我会这么忍一辈子。2直到今年六月,李伟给了我一个机会。那天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,一脚踹开门。“于秀丽!给老子滚出来!”我正在给老七喂米糊,吓得孩子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。“你发什么疯?”我压着火。“老子要发财了!”他通红着眼睛,喷着酒气。“我跟朋友合伙,盘了个饭店!就在县城!”我心里一咯噔。就他那三天热乎劲儿,开饭店?不把底裤赔掉就不错了。“你把厂里的活辞了,跟我去饭店帮忙!端盘子洗碗,你总会吧!”他颐指气使地宣布。我一个月在电子厂拧螺丝,虽然累,但有两千块钱固定工资。这钱,是孩子们的学费,是老人的药费,是我唯一能攥在手里的底气。“我不去。”我冷冷地说,“厂里干得好好的,我不辞。”“你敢?!”他眼睛一瞪,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。我没躲。脸上火辣辣地疼,耳朵嗡嗡响。怀里的老七哭得更凶了。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:“李伟,这活儿,我不辞。”他愣住了。大概是十五年来,我第一次这样正面顶撞他。“反了你了!”他骂骂咧咧,但没再动手,估计是怕伤到他宝贝儿子。“行!你不去是吧?这日子别过了!离婚!”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。离婚。这个词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我混沌麻木的脑袋。我看着他,看着这个我伺候了十五年的男人,看着这个除了播种什么都不管的父亲。我的心,在那一刻,忽然就死了。也忽然就活了。“离就离。”我说,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害怕。李伟又愣住了。他可能以为我会哭,会求他。我抱着孩子,站起来,走进房间,把门锁上。他大概觉得丢了面子,在外面砸门,骂了半天,最后没声了。我知道,他是真的想离婚吗?不。他只是想逼我就范。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,用暴力,用威胁,让我听他的。但这次,我不想听了。3第二天,我没去上班,直接去了镇上的民政局门口等他。他来的时候,一脸宿醉的憔悴。“你来真的?”他不敢相信。“你说要离的。”我拿出户口本。他看着我,眼神复杂。有愤怒,有不解,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权威感。他可能觉得,我这个免费保姆,居然敢炒他鱿鱼。“离就离!谁怕谁!”他被我激怒了。“离了你,我看你怎么活!”“孩子呢?”我问。“孩子当然跟我!都是我老李家的种!”他想都没想就说。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。这正是我要的。我知道,我自己带不走七个孩子。法院也不可能把七个孩子都判给我一个打工的女人。如果我争,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人一半,或者他占大头。那样,我就永远也断不干净。只有他主动要,而且全要,我才能彻底脱身。我了解他。他爱面子,自私,把孩子当成是自己血脉的延续和财产。他绝不可能让“他的”孩子跟着我这个“下堂妻”受苦。“好。”我点头。、“七个孩子,都归你。我净身出户。”李伟大概觉得我疯了。不要房子,不要钱,连孩子都不要了。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女人?他反而犹豫了。“你想清楚了?七个孩子,你一个都不要?”“想清楚了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。“跟你过,我看不到一点希望。我不想再忍了。”这句话,又刺痛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。“好!于秀丽,这可是你说的!你别后悔!”他咬着牙,走进民政局。十五分钟后,我手里多了一本暗红色的离婚证。十五年的婚姻,结束了。走出民政局,天很蓝。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感觉胸口那块压了十五年的大石头,终于被搬开了。我没有哭。回到那个所谓的“家”。李伟比我先到。他正坐在堂屋里,跟他爸妈说着什么。婆婆看见我,站起来,欲言又止。公公叹了口气:“秀丽啊,李伟就是个浑人,你多担待点……”“爸,我们已经离了。”我打断他。公公的脸瞬间垮了下去。李伟从椅子上弹起来,指着我的鼻子。“东西收拾收拾,赶紧滚!这已经不是你家了!”我什么都没说,走进房间,只有一个小包袱,里面是我几件换洗的衣服,和我攒下的三百多块私房钱。孩子们围了上来。大女儿娟子拉着我的手,眼圈红了:“妈,你真的要走?”我摸摸她的头,她十三岁了,懂事了。“娟子,照顾好弟弟妹妹。”我只能这么说。我说不出“妈妈很快就回来接你们”。因为我知道,那是不可能的。我现在一无所有,拿什么接?二儿子,三女儿,四女儿……他们小的还不懂什么是离婚,只是看着这阵仗,害怕地哭。最小的老七还在床上睡着。我过去,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。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。但我知道,我不能回头。回头,就是万丈深渊。我不仅会掉下去,还会把孩子们也一起拖下去。我狠着心,转过身。李伟堵在门口,眼神冰冷。“滚吧!以后别再回来!”我从他身边走过,没有看他一眼。我以为,这就是结束。我错了。4我在镇上租了个最便宜的单间,一个月一百五。房间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床。第二天,我照常去电子厂上班。工友们都不知道我离婚了,还跟我开玩笑,说我气色看着不错。我笑了笑。是啊,不用再伺候那个酒鬼,不用再担惊受怕,睡了十五年来第一个安稳觉,气色能不好吗?下了班,我路过菜市场,买了点青菜和一块豆腐。刚走到出租屋楼下,一个黑影就窜了出来。是李伟。他一身酒气,眼睛通红。“你还真敢在外面住!”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。“我们已经离婚了!你放手!”我挣扎。“离婚?”他冷笑,“老子昨天刚离,你今天就这么快活?是不是早就找好下家了?”“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“我胡说?”他力气大得吓人,把我往墙上猛地一推。“我听人说了!你跟你们厂里那个姓周的眉来眼去!昨天有人看见你们搂搂抱抱!”姓周的,是我们车间的班长,叫周明。平时因为工作,说过几句话,连朋友都算不上。搂搂抱抱?简直是天方夜谭!这是他惯用的伎俩。但凡有什么事不顺他心,他就要给我泼一身脏水,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是对的,我是错的。“李伟,你别发疯!我们已经没关系了!”“没关系?”他吼着,一拳砸在我旁边的墙上。“你给老子生了七个孩子,你说没关系?我告诉你,于秀丽,就算离了婚,你也得给老子守着!敢在外面乱搞,老子打断你的腿!”说完,他又狠狠推了我一把,我撞在墙上,后脑勺一阵剧痛。他骂骂咧咧地走了。我扶着墙,慢慢滑坐在地上。眼泪,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。我不是为他,我是为我自己。我以为离婚就是解脱,现在我才知道,对这种人来说,那张纸什么都不是。在他心里,我依然是他的附属品,他可以随意打骂,随意侮辱。我甚至能猜到,那个所谓的“搂搂抱抱”的谣言,就是他自己编出来,然后“听别人说”的。他需要一个打我的理由。那一刻,我心里最后一点对过去的留恋,也消失了。李伟,我跟你,不死不休。从那天起,我换了个手机号,谁也没告诉。我更加拼命地工作。别人不愿意加的班,我加。最累最脏的活,我抢着干。车间班长周明看我一个女人这么拼,有点不忍心,私下跟我说:“秀丽姐,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?别太累了,身体要紧。”我只是摇头,说想多赚点钱。周明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,人很正直,话不多,但做事很稳。我躲着他,怕再惹上什么麻烦。李伟找不到我,就去了厂里闹。那天,他又是喝得醉醺醺的,冲到我们车间门口,大喊我的名字。“于秀丽!你个不要脸的女人!给老子滚出来!”全车间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,看着我。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周明走了过去:“你是什么人?这里是工厂,不能闹事!”“你他妈谁啊?”李伟指着周明的鼻子,“你就是那个姓周的吧?就是你勾引我老婆!”说着,一拳就朝周明挥了过去。周明退后一步躲开了。工厂保安很快赶了过来,把李伟架了出去。事情闹得很大。厂里领导找我谈话,虽然没说什么重话,但那意思,是我影响不好了。我知道,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。我递了辞职信。周明找到我,一脸歉意:“秀丽姐,对不起,都是因为我……”“不关你的事。”我打断他,“是我自己的问题。”他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”“不知道。”我说的是实话。我手里只有一千多块钱,还要交房租,我不知道我能撑多久。“秀"丽姐,”周明看着我,“我有个想法。我看你平时带的饭菜,做得特别好。你有没有想过,去做点小吃生意?”我愣住了。做饭,是我这十五年来最熟练的技能。为了伺候那一家老小的嘴,我的厨艺确实练出来了。“我……我没本钱。”“本钱不多。弄个小推车,一口锅。先从卖早餐开始。卖个粥,卖个饼。投资小,回本快。”周明分析道,“你要是愿意,我可以先借你点钱。”我看着他。“为什么帮我?”他挠了挠头,有点不好意思:“我就是……看不过去。觉得你一个女人,不容易。”我沉默了很久。“钱,我不能白要。算我借的,我给你打欠条,算利息。”“行!”周明笑了,露出两颗虎牙。他借给了我三千块钱。我用这笔钱,买了一辆二手的三轮车,一口大锅,一些碗筷。我的小吃摊,就在镇子边上的一个工地旁,开张了。我卖的东西很简单,白粥,茶叶蛋,还有我自己烙的葱油饼。天不亮我就起床,熬粥,和面。赶在工人们上工前,把摊子支好。一开始,生意不好。大家看我脸生,不怎么敢买。我也不气馁。我把自己的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。粥熬得稠稠的,饼烙得香香的。有人路过,我就笑呵呵地招呼。慢慢的,有工人开始尝试。“老板娘,你这饼不错啊!”“粥也好喝,实在!”口碑,就这么一点点传开了。我的生意,从一天卖十几块,到几十块,再到一百多块。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,但我的心是满的。每一分钱,都是我自己挣的。干干净净。这期间,李伟没有再来找我。我猜,他正忙着应付那七个孩子,和那个他信誓旦旦要发大财的饭店。我偶尔会从村里出来的人那里,听到一点他的消息。“李伟那饭店,好像不怎么样啊。”“能怎么样?他自己就是个三天热度的,请的厨子也换了好几个了。”“听说他天天在店里喝酒,跟客人吵架。”“可怜那七个孩子了,大的跟小的似的,小的跟没人管似的。”听到这些,我的心就揪成一团。我担心孩子。但我更清楚,我现在回去,就是重蹈覆辙。我必须站稳脚跟,必须比他强,才有资格把孩子要回来。5大概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,我收摊回家,在楼下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。是我的大女儿,娟子。“妈!”她看见我,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。我赶紧把她拉进屋里。“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?你爸呢?”“爸……爸又喝多了。”娟子哽咽着,“他把饭店盘出去了,赔了好多钱。天天在家发脾气。今天……今天他又打我了。”她撩起袖子,胳膊上一片青紫。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。“家里没吃的了。弟弟妹妹都饿着。”娟子哭着说,“妈,你回去吧。我们不能没有你。”我抱着她,眼泪也掉了下来。“娟子,你听妈说。”我擦干眼泪,看着她,“妈现在不能回去。回去了,我们所有人都得跟他一起受苦。你信不信妈?”娟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“你先在妈这里住下。明天,妈想办法。”那天晚上,我烙了好多张饼,炒了两个菜。看着娟子狼吞虎咽的样子,我心里又酸又疼。第二天,我照常出摊。娟子在我小小的出租屋里,帮我洗菜,收拾东西。她很懂事,什么都不问。我心里有个计划,正在慢慢成形。李伟的饭店黄了,他没了收入来源,又要养七个孩子,还有他自己的酒钱。他撑不了多久的。他一定会来找我。不是因为爱,不是因为后悔。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免费的保姆,一个能挣钱的工具。果然,没过几天,他就找来了。不是他自己来的。是电视台的记者小莉,带着摄像机,一起来的。那天,我正在出摊。一辆电视台的车停在路边。小莉拿着话筒,李伟跟在她身后,满脸憔悴和悔恨。“李先生,就是这里吗?”“是……是……”李伟的声音沙哑,好像几天没睡觉。他看见了我。那一瞬间,他的眼神里,闪过一丝算计。然后,他朝我冲了过来。不是打我,是“扑”了过来。他“扑通”一声,跪在了我的摊子前。周围的工人都惊呆了。“秀丽!我错了!你原谅我吧!”他抱着我的腿,开始嚎啕大哭。我看着他。他的表演,真的很逼真。眼泪鼻涕一大把,话说得声泪俱下。“我不该跟你离婚!我不该喝那么多酒!我现在知道错了!”“孩子们不能没有妈啊!他们天天晚上哭着找你!”“家里现在一团糟,我一个人真的撑不住了!”“秀丽,你跟我回家吧!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!我什么都听你的!”摄像机对着我。小莉把话筒递到我面前:“于女士,您看李先生这么真诚地道歉,您能原谅他吗?”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。“这男的也太不是东西了,现在后悔了?”“不过看他哭得这么惨,应该是真心悔过了。”“是啊,女人嘛,心软。还有七个孩子呢,怎么可能真的不管。”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动物。所有人都期待着我点头,期待着一场浪子回头、夫妻和好的大团圆结局。如果我摇头,我就是那个铁石心肠、抛夫弃子的恶毒女人。我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伟。他一边哭,一边偷偷用眼角瞟我,观察我的反应。我忽然觉得很可笑。他真的以为,这一套对我还有用吗?他不是后悔,他只是撑不下去了。他不是想让我回家,是想让我回去当牛做马。他把我,把我们的十五年,把七个孩子,当成了一场可以博取同情的真人秀。我的摊子旁边,围墙上贴着一张小广告:专业疏通下水道。我觉得,李伟的脑子,比下水道还堵。我沉默着。李伟哭得更来劲了。“秀丽,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!看在七个孩子的份上!”他开始拿孩子说事。这是他的杀手锏。小莉也帮腔:“于女士,夫妻没有隔夜仇。为了孩子,您再考虑一下?”我深吸一口气,看着镜头。我知道,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,都会被播出去。我不能说不。那会把我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。我得稳住他。我对小莉说:“他之前打过我。”李伟的哭声一滞。小莉愣了一下,立刻追问:“打了您?什么时候?”“离婚后。他找到我住的地方,打了我一顿。说我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。”我平静地陈述事实。李伟的脸瞬间涨红了。“我……那是我喝多了!是气话!我知道你没有!”他赶紧解释,“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!我戒酒!我当着全国观众的面保证!”他举起三根手指,信誓旦旦。演得真好。我心里冷笑。如果我今天心软了,跟他回去了。不出三天,他又会是那个酗酒、暴力、自私的李伟。而我,将永无翻身之日。“我……”我做出犹豫的样子,“我需要时间。我被他伤透了心。”“应该的应该的。”小莉赶紧说,“那李先生,您看于女士也需要时间冷静一下。”李伟见我没有一口回绝,觉得有戏。他从地上爬起来,擦了擦眼泪,对着镜头,又是一番深情告白。“秀丽,我等你。多久我都等。我会用我的行动证明,我是真的改了!”节目录制结束了。小莉私下里跟我通了电话,就是新闻里播出的那段。我告诉她:“我离婚不后悔,过好过坏是我自己的事。我不复婚。”我能感觉到电话那头她的惊讶。最后,在她的“劝说”下,我松了口,说了那句“愿意冷静一段时间,等下周看看男方的诚意再做进一步打算”。我为什么要这么说?第一,我需要时间。我的小摊生意刚有起色,娟子也跟着我,我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。如果李伟觉得还有希望,他暂时就不会来骚扰我。第二,我需要他继续“表演”。他在电视上把自己塑造成一个“痴情悔过男”的形象。那好,你就继续演下去。你越是把自己放在道德高地上,将来摔下来的时候,就会越惨。挂了电话。娟子担忧地看着我:“妈,你真的要回去吗?”我摸摸她的头:“傻孩子。妈不是在给他机会,妈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。”娟子不懂。但我知道,这场仗,才刚刚开始。李伟很听话。接下来的一个星期,他真的没来烦我。但是,他开始用别的方式“表现诚意”。他每天用他那个破手机,给我发短信。“秀丽,今天我没喝酒。我在家给孩子们做饭了。可是我做的不好吃,他们都想你。”“秀丽,老二今天考试没考好,被老师批评了。要是你在,肯定会安慰他。”“秀丽,老七半夜又哭了,喊着要妈妈。我抱着他,心里难受。我对不起你们。”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笨拙但努力的单身父亲。他甚至还把他爸妈也动员了起来。我公公给我打来电话,长吁短叹:“秀丽啊,李伟是真的知道错了。你就看在孩子的面上,回来吧。家不能没有女人啊。”我只是沉默地听着。家不能没有女人?是啊,因为没有女人给你们全家当老妈子,你们就不习惯了。周末,我没出摊。我带着娟子,去了一趟县城。我没有回那个“家”,而是去了李伟之前开饭店的地方。饭店已经关门了,门口贴着“旺铺转租”。我找到房东,问了问情况。房东是个精明的胖子,一提起李伟就直摇头。“那个小伙子,不是做生意的料。一天到晚在店里喝酒,还跟客人吵架。两个月不到,就干不下去了。还欠我一个月房租没给呢。”“转让费多少?”我问。房东打量了我一下:“你想盘?”“问问。”“你要是诚心要,转让费我给你算便宜点。里面的桌椅板凳都还在,你接手就能干。”我记下了房东的电话。然后,我去了趟工商局,咨询了办营业执照的流程。我又去了批发市场,了解各种食材的价格。娟子一直默默跟着我,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解。回来的路上,她终于忍不住问:“妈,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我停下脚步,看着她,认真地说:“娟子,妈想开一个自己的店。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。”娟子的眼睛亮了。“那……爸爸呢?”“你爸?”我笑了,“他现在没空管我们。他在忙着演戏呢。”回到镇上,我立刻联系了周明。我把我开店的想法跟他说了。周明听完,很激动:“秀丽姐,这是好事啊!我支持你!你的手艺,开店绝对没问题!”“可是,我钱不够。”我有些发愁。盘下那个店,加上装修、备货,至少需要三四万。我现在手里只有几千块钱。周明沉默了一会儿。“秀丽姐,我这些年,也攒了点钱。大概有五万。你要是信得过我,我投了!算我入股,我们一起干!”我愣住了。“周明,这……这不行。这是你全部的积蓄。”“我信你。”他看着我,眼神很坚定,“再说了,我一个人光棍一条,存着钱也没用。不如干点事业。就算赔了,我也认了。”我的眼圈有点发热。在这个世界上,伤我最深的是一个跟我有十五年婚姻的男人。而帮我最多的,却是一个只认识了几个月的工友。“好!”我重重地点头,“周明,我于秀丽要是让你赔了钱,我给你当牛做马还你!”“说这些干什么。”他笑了,“我们是合伙人。”计划,正式启动。李伟那边,一个星期过去了。他又开始给我打电话。“秀丽,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。“我还在想。”我故意拖延。“你还要想多久?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带七个孩子多难!”他开始抱怨。“当初是你要离婚的,也是你非要七个孩子的。”我淡淡地说。他噎住了。“我……我那不是一时冲动吗!”他软了下来,“秀丽,我真的知道错了。我今天去把酒都卖了,一滴都不留!我明天就去找工作!”“是吗?”我心想,你最好真的去找。又过了几天,电视台那个小莉又给我打了电话。“于女士,我想给您和李先生做一期回访节目。看看你们现在的情况。”我心里一动。机会来了。“好啊。”我答应了。“那我们约个时间,去您……前夫家拍?”“不用。”我说,“你们来我这儿吧。我怕他看见我,又情绪激动。”我把我的出租屋地址告诉了她。我想,是时候让大家看看,我这个“狠心”的女人,离婚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。拍摄那天,小莉和摄像师挤在我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,几乎转不开身。“于女士,您就住在这里?”小莉的语气里满是惊讶。“是啊。”我一边烙饼,一边回答。屋子里充满了油烟和香气。“您……您离婚后,就一直靠这个小摊为生?”“对。”镜头对准了我因为长期和面而有些粗糙的手,对准了那口被熏得发黑的锅,对准了墙角堆着的面粉和食用油。小莉似乎被震撼了。她可能想象过我离婚后的样子,也许是憔悴,也许是怨恨。但她没想过,我会这么平静,这么……有生命力。“您不觉得苦吗?”她问。“不觉得。”我笑了,“比起以前,现在这点苦,不算什么。至少,我不用再挨打,不用再看人脸色。我挣的每一分钱,都能踏踏实实地放在自己口袋里。我很安心。”我的话,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。她沉默了一会儿,又问:“那……对于李先生,您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呢?”“我说了,我不复婚。”我把一张烙好的饼切成小块,递给她和摄像师,“尝尝吧。”小莉尝了一口,眼睛一亮:“真好吃!”“李伟……我前夫,”我看着镜头,一字一句地说,“他说他后悔了,他想我回家。但我想问问他,他后悔的是什么?是后悔当初冲动离婚,还是后悔家里少了一个免费的保姆?他想念的是我这个人,还是想念那个给他生孩子、做饭、洗衣、伺候他全家,还能忍受他打骂的我?”“他说孩子们想我。是的,我也想孩子。我身上掉下来的肉,我怎么可能不想?但是,如果我回去了,孩子们就要继续生活在一个充满暴力和争吵的家庭里。这就是他想给孩子们的‘完整的家’吗?”“一个完整的家,不是靠一张结婚证,不是靠把两个人捆在一起。是靠尊重,靠爱,靠共同经营。这些,他给过我吗?”“他说他会改。十五年了,他说了多少次要改?可结果呢?酒喝得越来越多,脾气越来越大。现在,他只是因为撑不下去了,就跑到电视上哭一哭,说几句软话,就想让我把过去十五年的伤痛一笔勾销,继续回去给他当牛做马。天底下,有这么便宜的事吗?”我说得很平静,没有哭,也没有愤怒。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小莉和摄像师都听呆了。他们大概是第一次,听到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。“于女士,您的意思是,您完全不相信他了?”“不是不信。”我摇摇头,“是我不想再赌了。我赌了十五年,输得一无所有。现在,我只想靠我自己的手,为自己,也为我的孩子们,挣一个安稳的未来。”“那您对未来有什么打算?”“我打算开个店。”我看着镜头,笑了,“一个早餐店。用我自己的手艺,养活自己。”节目播出了。反响,出乎所有人的预料。上一期节目,大部分观众都在同情李伟,指责我心狠。而这一期,风向彻底变了。电视台的电话被打爆了。“那个于大姐太不容易了!”“这才是真正的女性力量!靠自己,不依附男人!”“那个李伟就是个渣男!活该!电视台不应该同情这种人!”“支持于大姐开店!地址在哪?我们都去捧场!”我的小摊前,突然多了很多慕名而来的人。他们不只是为了吃饼,更是为了给我加油打气。我的生意,一下子火爆了起来。周明兴奋地对我说:“秀丽姐,我们成功了第一步!”是的,第一步。我扭转了舆论。我不再是那个“狠心”的女人,而是一个自立自强的女性榜样。李伟彻底傻眼了。他以为的同情,结果变成了我的个人秀。他成了那个被全国人民唾骂的渣男。他气急败败地给我打电话。“于秀丽!你算计我!”他在电话里咆哮。“我只是说了实话。”“你让我在全国人民面前丢脸!你这个毒妇!”“比起你带给我的伤害,这点脸面算什么?”我冷冷地说,“李伟,我警告你,别再来烦我。不然,我就报警。你婚后打我的事,我还没跟你算账。”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,狠狠地挂了电话。我知道,他不会善罢甘休。但现在,我已经不怕他了。我和周明很快就盘下了县城那个店面。我们把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。简单装修了一下,添置了厨具。店名叫“秀丽早餐店”。娟子也被我从镇上接到了县城,转了学。我给她租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单间。开业那天,店里挤满了人。很多都是看了电视,特意从镇上、甚至从市区赶来的。“老板娘加油!”“我们支持你!”热情的支持,让我感动得差点掉泪。我和周明,还有娟子,三个人忙得脚不沾地。生意,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。我的生活,终于走上了正轨。而李伟,在我这里碰了壁,又被舆论指责,彻底破罐子破摔了。他开始变本加厉地喝酒。家里那七个孩子,成了他的出气筒。很快,又有新的“新闻”传到了我的耳朵里。李伟因为没钱喝酒,把家里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卖了。他喝醉了,跟邻居打架,被派出所拘留了几天。孩子们没人管,饿得去翻垃圾桶。村委会出面,把他爸妈叫去,狠狠批评了一顿。我公公婆婆,又给我打来了电话。这次,不是劝我复婚了。是求我。“秀丽啊,你快回来看看吧!这个家要散了啊!”婆婆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“李伟那个畜生,他要把这个家败光了!孩子们太可怜了!”公公的声音也充满了无力。我沉默着。时机,差不多了。6我关了店门,对周明说:“我要回去一趟。”周明点点头:“我陪你去。”“不用。这是我的家事。”“不。”我 很坚持,“你现在不是一个人。我们是合伙人。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个疯子。”我看着他,心里一暖。“好。”我没有直接回家。我先去了村委会。我找到了村支书,一个五十多岁的精明男人。我把我的情况,我的打算,都跟他说了。“张书记,李伟现在已经没有能力抚养七个孩子了。他酗酒,有暴力倾向,不负责任。孩子们跟着他,只会受苦。我想变更抚养权。把七个孩子,都要过来。”张书记看着我,有些惊讶。“秀丽,你想清楚了?七个孩子,你一个人……负担很重的。”“我想清楚了。”我拿出一张银行卡,“这是我这两个月赚的钱。我在县城开了店,生意不错。我还租了房子。我养得起他们。”“而且,”我补充道,“我不是一个人。我还有合伙人。”我把周明介绍给他。张书记看着我们,又看看我卡里的余额,眼神变了。他知道,我不是在说大话。“好!”他一拍桌子,“秀丽,我们都支持你!李伟那个样子,确实不配当爹!你放心,这件事,村委会给你作证!我们帮你去跟法院说!”有了村委会的支持,我心里更有底了。我带着周明,回到了那个阔别了几个月的“家”。院门虚掩着。推开门,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。院子里堆满了垃圾。堂屋里,李伟正躺在地上,呼呼大睡。旁边倒着几个酒瓶。几个孩子,大的带着小的,缩在墙角,像一群受惊的小鹌鹑。他们看到我,先是愣了一下,然后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,朝我跑了过来。“妈!妈妈!”我抱着他们,眼泪再也忍不住。他们都瘦了,黑了,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。我最小的儿子,老七,走路都还不稳,抱着我的腿,一个劲儿地哭。李伟被哭声吵醒了。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看到我,又看到我身后的周明,一下子就火了。“于秀丽!你还敢回来!还敢把野男人带回家!”他从地上一跃而起,抄起一个酒瓶就想砸过来。周明一步上前,挡在我面前,抓住了他的手腕。“李伟!你清醒一点!”“我清醒得很!”李伟挣扎着,“这是我家!你们给我滚出去!”“这里很快就不是你的家了。”我冷冷地说。“你说什么?”“李伟,我要变更抚养权。”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协议,“这七个孩子,从今天起,都归我。你,没有资格再当他们的父亲。”李伟愣住了,然后疯狂地大笑起来。“归你?你养得起吗?于秀丽,你别在这儿做梦了!”“我养不养得起,不用你操心。”我说,“我已经向法院提起了诉讼。村委会,邻居,都会为我作证,证明你酗酒、家暴、遗弃孩子。你猜,法院会把孩子判给谁?”李伟的笑声,戛然而止。他看着我,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。他可以没有我这个老婆。但是不能没有孩子。没有了孩子,他就彻底成了一个孤家寡人。他就再也没有可以拿来威胁我、博取同情的资本了。“不!不行!”他嘶吼着,“孩子是我的!是我的!”“他们先是人,然后才是你的孩子。”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,“你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,你就不配拥有他们。”这时候,公公婆婆,还有村支书,都赶了过来。“李伟!你这个混账东西!”公公气得浑身发抖,拿起一根木棍就朝李伟打去,“你看看你把这个家折腾成什么样了!”李伟被打得抱头鼠窜。婆婆拉着我的手,老泪纵横:“秀丽,我们对不起你……孩子们,你带走吧。跟着他,迟早要被害死。”李伟彻底懵了。他没想到,连他自己的父母,都站到了我这边。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。他瘫坐在地上,眼神空洞,像一条被抽了筋的狗。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”他喃喃自语。我没有再看他一眼。我带着孩子们,走出了这个困了我十五年的牢笼。走出院门的时候,阳光正好。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破败的院子,和那个瘫倒在地上的男人。我知道,属于他的戏,已经落幕了。而我的,才刚刚开始。我用最快的速度,在县城租了一个三室一厅的房子。虽然拥挤,但干净明亮。我把七个孩子都接了过来。大的上学,小的送去了幼儿园。我的早餐店,也正式更名为“于家小厨”,增加了午餐和晚餐。周明成了我的主心骨。店里店外,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。他对我,对孩子们,都好得没话说。孩子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。他们不用再担惊受怕,不用再挨饿。他们脸上,重新有了笑容。法院的判决也下来了。在村委会和众多邻居的证词下,七个孩子的抚养权,毫无悬念地,全部判给了我。李伟需要每个月支付抚养费。但他连自己都养不活,哪里有钱给抚养费。他彻底成了一个笑话。后来,我听说,他把老家的房子也卖了。拿着那点钱,继续浑浑噩噩地喝酒。再后来,就没人知道他去哪了。有人说他去了外地打工,也有人说他喝多了,掉进河里淹死了。他的死活,对我来说,已经不重要了。我的生活,忙碌而充实。“于家小厨”的生意越来越好,我们开了分店。周明向我求婚了。在孩子们的欢呼和祝福声中,我答应了他。我没有办婚礼,只是我们一家人,加上周明的父母,一起吃了顿饭。饭桌上,大女儿娟子举起杯子,对我说:“妈,谢谢你。谢谢你当初那么勇敢。”我看着她,又看看身边坐着的周明,和那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们。我笑了。是啊,我很勇敢。我的人生,曾经是一场被安排好的悲剧。但我亲手,把它改写成了一部爽文。而这部爽文的女主角,是我自己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26:03 全文阅读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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